齐氏逐个手指吮掉指腹留下的粘糖水,摆好药汤,再囫囵将碟中剩下的几块皂子摆好,摆到看起来没少一块的模样,继而敲门,进屋内送汤药。
来到书案前,齐氏望着黑黢黢的药汤,对正翻阅《千金方》解闷的沈荷笑道:“这是什么药?闻着苦死个人哩。吃药这事,纯属使银子买罪受,沈小姐你说是不是?小姐就糕子喝药,这红红的糕子甜。”
沈荷放下医书,触到药碗璧上,只觉手中有些发粘。来不及多想,耳边想起齐氏的声音:“我们靠老天爷吃饭的庄稼人,脸朝着黄土背向着天,夏天受火烤,冬天北风吹,打将得一年到头不见有个病,想知道药是啥滋味,都没这命呀。刚瞧李大夫取好几颗这么大的珍珠放在杵臼里捣呀捣,神仙菩萨哟,沈小姐一贴药里用的一颗珍珠,够咱们农家过个肥年。”
沈荷垂目不语。
齐氏走近问:“沈小姐一月需吃几服药呀?”
沈荷沉吟,随即回答:“前年去年日日在吃药,今年入春后便吃得少了,一月,至多十几服。”
齐氏倒抽一口冷气。那么大一颗珠子,算成一般的,少说二三百钱,一月有三十日,日日吃,那就是九千钱,一年十二月,不算别的,单单珠子花销,一年要花去多少银钞!合着沈家这位仙女儿,呼吸都透着钱味,没钱那还活不活了?
齐氏又想,假如娶了沈家小姐,嫁妆再厚,全拿去买药吃,哪怕儿子做上宰相也没余钱孝敬她这个亲娘。她心底小算盘哗啦啦打着,推翻之前的想法,这样一个吞金销银的大窟窿,齐映绝不能娶。
“了不得,沈小姐瞧着不大的人儿,一点一滴全赖金子汤药泡大的。只有你们这样吃到下半辈子不发愁的有钱人家消耗得住,换我们,贱命一条,如牲口一样活着。不说用珍珠,请两回大夫还不好,坟头青草几丈高都不知。我家映儿小时候病了,哪有闲钱买药,就到家门外给老天菩萨磕个头,拜一拜。还是我们这等人天生命贱,能经受住折腾。”齐氏含笑,话语倒十分尖酸。
沈荷目色一凉,缓缓放下药碗,静默无话。
好好一个官家小姐,如此关心她儿,定是深闺寂寞,想着念着她儿。齐氏见沈家小姐被她说到无话能驳,沾沾自喜,又道:“沈小姐喝药呀。我出去瞧瞧,我姐姐也该回来了。”
齐氏拉开门出去,走上几步,廊上迎面过来一个胖妇人,这人是李家的奶妈子。此先她好心去端药,人李大夫还没说话,这奶妈子先摆起款儿,鼻孔朝天跟她说话,呸!齐氏大摇大摆走过,不忘觑对方一眼,心想:谁家奶妈子走起路来,身上脸上全在颤,准没少吃东家的好东西。
“沈姑娘,齐家小哥回来了。”
听到李家奶妈的话,齐氏急忙刹住脚步,扭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