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堪堪一出,禾慕晟只觉得方才生死边缘的肃穆忽而就没了踪迹,而此时,她不过在与世家公子深夜泛舟,好不惬意。
禾慕晟托着腮听了一会儿,直到王玄一曲终了,她才小声问到,“郎君不怕吗?”
王玄一笑,“生死由命,更何况,阿烟不是说过,能保我无恙?”
禾慕晟心虚的低了低头,“这你也信。”
“为何不信?我不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说罢,王玄单手又拨了几个音符,饶是单调,也别具一番风味。
禾慕晟沉默了半响,终于想到之前的遭遇,于是又问道,“郎君怎知,南月与王应是一伙的?”
王玄执起茶具,饮下一口,随意道,“王应喜熏麝香,南月身上有麝香的味道。”
竟然是……通过味道?
可她却是什么也没闻到啊!
“我嗅觉敏锐,可以闻香识人,”王玄歪了歪头,盯着她打趣一笑,“阿烟身上也有香味。”
“我……并不熏香啊……”禾慕晟抬手嗅了嗅手臂的味道,心想系统里的香水老贵了,她可用不起,王玄闻到的,究竟是什么香啊?
“不是熏香,有点像是清甜的梨香,起初我以为你是吃了梨花酥,或者食用了梨肉,直到这段时日与你相处,才知道这香并非来自外物。”
禾慕晟不解的眨眨眼,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郎君能否猜到,今日有关埋伏一事,具体是什么情况?”
王玄面色慢慢一沉,“埋伏之人是王应的爪牙,护送之人来自南志,而南月,则是他二人之外的后手。”
“她说她给郎君准备了轻舟,郎君为何还冒险走水路?”
“不重要,”王玄嗤笑,“就算她准备了轻舟,也会被我的人清理干净。”
禾慕晟环顾一周,不仅是随侍,即便是医女,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唯恐四周有人杀出,搅了王玄的清净。
想到之前王应的话,她又问道,“听郎君的意思,难道武昌郡公并无暗杀郎君之心?”
“暗杀我作甚?”王玄轻笑一声,修长的五指扫向琴弦,伴着悠扬的古琴声,他的声音又染上了不拘一格的洒脱,“就因为我偏袒一个女人?这不是正合他意?”
禾慕晟还想开口,可王玄的琴音已然绕着江水袅袅入耳。
她抿了抿唇,最终决定不再打扰他的雅兴。
然,她不打扰,却听见一声粗犷的长啸划过两侧的山峰,转眼间,轻舟已经驶入一段峡谷。
“何人在此抚琴?”伴着笑声,对方的问询沉沉坠下。
“琅琊王玄。”
王玄话音一落,四周的随侍便齐齐拔出长剑。
对方却并不理会,只是语带嘲讽,“便是那个为了个女人,丢了琅琊王氏暗卫的王玄?”
王玄不语,手上抚琴的动作并未停顿。
对方见他不语,又是朗声一笑,“从此出入没了风光与排面,泯然众子弟,郎君可悔?”
这话问出,禾慕晟当下便明白,这人应该是隐居山水的世家子弟,并无恶意。
王玄悠然一笑,“一朝失势宾客落,君却不似旁人,避我如蛇蝎,玄感激不尽,现下这一曲,便送给君罢。”
说完曲风一转,便如疾风骤雨落入江面,在每个人心间卷起一阵澎湃。
轻舟行得飞快,一曲终了,峡谷已经被甩在身后。
那人的笑忽的染上醉意,“早闻琅琊王玄的琴声不同凡响,今日一听,果然余音绕谷,三日不绝啊!”
禾慕晟转头,瞧见暗夜中,有个身影追出了几步。
“郎君还未回答,悔是不悔?”
王玄微微一笑,“眼下的世道,荣华富贵朝不保夕,反正到头来都是一抔黄土,十里寒螿语,君以为,玄悔是不悔?”
那人重重叹息,“看来这女子,是郎君的至爱了。”
禾慕晟原本如狸奴一般伏在王玄的案几一角,听到这句,她猛然挺直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