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无雪。
近来,长安城流传着一个话本子,叫《多情玉帝》。
执掌九重天的玉帝,为了遵守一夫一妻的承诺,只娶王母一人。然而,玉帝每次下凡间,处处留情,与多个妙龄女子珠胎暗结,生下半仙半人的儿女。
一次偶然的机会,王母发现此事,妒火烧,奈何长年求子不得,缺乏发难的筹码。于是,王母心生一计,为了报复玉帝,与御前侍卫发生苟且,终于梦日入怀。待诞下太子,王母暗收拾了玉帝在人间的私生子女,或踢进忘川而难以超生,或贬入畜生道轮回,绝不姑息。
后来,玉帝得知了王母的恶毒手段,在凌霄宝殿提出废后。可惜,此时太子殿下羽翼丰满,赢得三十六天神罗的拥戴,废后只能作罢。玉帝终究为了他的多情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个话本子,小遗还坐在紫檀木软塌,一本正经地读给我肚子里七月大的无忧听。无趣得很,不如猗兰殿新招的厨子做的桃酥香甜。
不过,直至某日午睡起来,我瞥见那蔚蓝的天空高高挂起十个太阳,使劲地搓搓眼睛,确定再三后,才跌下软塌,大喊不妙。
假天子,王室衰,十日并出,草木焦枯。这个话本子,其实重在暗示,假天子,三个字。
果然,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甲子来报,武百官齐刷刷地跪在猗兰殿门前,恭请夏婕妤『射』日,吓得我拿薄被盖住脑袋,只想当作一场噩梦。
“秋娘,堇儿的血能融化陨石,是因为体内的朱雀神火可熔化铁。堇儿扬言『射』日也是吹吹牛皮。”我趴在镜台前,像只饿了多日的小猪般无精打采。
“堇儿,是秋姬与白泽的孩子,何足畏惧。”秋夕姑姑笑道,替我梳了十字髻。
“秋娘,堇儿是夏国大祭司,土生土长的夏国人,与秋姬白泽无关。”我轻声道。
即便知晓此话一出,必定惹得秋夕姑姑伤心,我仍然吐『露』。我无法接受,自己是由一颗存活了亿万年的鲛人卵而孵化出来的。更不相信,我不是夏国人,这种无稽之谈。
“娘亲,胜叔叔『射』过太阳。”小遗边翻看《北朝纪事》边晃着小短腿,道。
小遗自从知道当哥哥了,愈发地勤奋了。读完了《夏国纪事》后,又跟在小红玉屁股后面,嚷嚷着学习《北朝纪事》。白扁听后,竖起大拇指夸赞小遗,勤能补拙。哈哈,自然是被小遗揍了满脸的红豆椰『奶』冻。
“四娘,追踪阿胜。阿胜若舍不得回长安,拿樱花羊羹哄念奴。”我笑道,点了点小遗的额头,眸子里燃起希望的光芒。
“靖王生得邪魅,不知脱了衣衫,还隐藏了多少风情。”丁四娘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扭起水蛇腰,抛了狐狸眼,妩媚动人,看得小遗立刻放下《北朝纪事》,瞪大了月牙眼。
“带回念奴的话,桃花坞归你。”我笑道,连忙捂住小遗这个小『色』鬼的眼睛。
“堇儿小心将小遗教成书呆子。”丁四娘临走前,翘起兰花指撩拨垂在额前的墨丝,调笑道。
黄昏时分,我嘱咐秋夕姑姑照料小遗和小红玉后,便示意甲子大开殿门。
这夏婕妤的装束,真是笨重得我喘不过气来。繁复的十字髻,安了嫦娥奔月银华胜。细小的手腕,也各戴了十串星辰纹银手镯。结果,刚跨过门槛,差点摔了一个狗啃泥,所幸被一双大掌搀扶住。
“堇儿,别来无恙。”刘珺松开手之前趁机掐了一下我的腰肢,嘴角噙着危险的笑意。
“襄王,请自重。”我使劲地拍掉腰杆的灰尘,恼道。
“一夜夫妻百夜恩,堇儿对本王如此生疏,本王会心痛的。”刘珺叹道,神情故作落寞,仿佛我当真辜负了他的一片痴心,可那双寒潭眸子,亦如初见的冷漠,毫无波澜,探不到尽头。
我本酝酿了一肚子的嘲讽言辞,泼他一身的酸腐味。可是,瞟到他特意挽起袖子又放下,显『露』出一块红『色』碎布时,我不禁打起了寒颤。
这块红『色』碎布,是来自丁四娘的两重心字薄烟红罗衣的。不可能的,丁四娘才刚刚溜出去,她还没吃完的鱼翅羹热乎着呢,怎么会落到刘珺手。除非,除非猗兰殿的守卫之,安『插』了刘珺的耳目。
“刘珺,你敢动丁四娘一根毫『毛』,堇儿与你同归于尽!”我怒不可遏,紧握的拳头恨不得朝刘珺的脸招呼。
“丁四娘无碍,只要堇儿够听话。堇儿不如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吧。堇儿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若天公要十日并出,便携手那个孽种,持后羿神弓『射』下九日。本王拭目以待。”刘珺冷笑道。
于是,我狠狠地剜了刘珺一眼,抬起胳膊肘,朝后撞向他的胸口,得逞之后立刻开溜,小跑到猗兰殿外。见到武百官顶着十个太阳,挺直了脊背跪着,汗珠大颗掉落,毫无怨言,如此的团结一心,愈发地令我害怕。
“诸位请回吧。『射』日需要后羿神弓,陛下正考虑发动全天下的百姓,寻找后羿神弓。”我临时编了一个谎话来拖延时间,竭力保持嘴角的笑容与寻常无异。
“据闻,后羿神弓,最重要的部分是弓弦,弓弦可由朱雀命格之人的脐带炼成。”丞相公孙弘盯着我凸起的肚子,连磕头三下,神『色』凝重。
霎时,众人皆望向我的肚子,眸子里灼灼燃烧的光芒,将我重重包围,使我退无可退。
“请夏婕妤怜惜天下苍生!”水衡都尉江充行了跪拜礼,言辞恳切。
接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哀求之声,响彻猗兰殿外的天空,势必将我和肚子里的无忧淹没。
“放肆!你们这是在威胁朕,杀了无忧公主么!”刘彻怒道,跳下坐撵,飞快地赶到我的身边,将我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