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兴致的星星缩回了云层后打起了瞌睡,于是风更凉了。
秋雨刚尽,萧瑟的风儿就抢先钻进了人的衣领、袖口,仿佛是在得意地进行着秋日独有的主权宣誓。那人也不甘示弱,衣襟子一勒,迎着并不友善的寒意板着脸前行。秋风吹得更猛了,似乎是在挑战这人的忍耐力,于是变本加厉地将更加刺骨的寒风一股脑地塞进那已经裹紧了的领口,就连被不幸波及的驴子也忍不住住了脚,犟着脑袋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驴叫。
“他、niangde,这鬼天气算是没完没了了吧。”驴子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紧紧缩在衣领下的脑袋伸了出来,愤怒地向着老天爷抗议道。
而回答这话的,却是更加萧瑟冰冷的秋风。
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了,子时已过,月色在天地间铺陈了更清冷的寒,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闲逛。
距离薛如忱与梁念安双双在国公府蹊跷中毒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时辰,而此时迎风怒骂的,正是救这二位回阳的妙手“神医”。
“杜神医”接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之后,终于没忍住照着那不走路的傻驴屁股上甩了一鞭子。
于是受尽了剥削和欺压的驴子发了狂,一颠蹄子便将这暴脾气的乘客摔在地上,一路仰着那倔强的驴头,撒欢一般发出一连串的叫声,惹得四邻在睡梦中也要不满地嘀咕上两句。
杜暖坐在雨气湿重的地上愣了半晌,却连骂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天的事情把她熬得身心俱疲,混乱的思绪直接导致了她赌气从国公府冲了出来,以极端无礼的态度拒绝了马车和轿子,蛮横地冲进不远处的破民宅抢了一头年迈的跛驴子,一路颠簸地走了这半程。
她本想悠游自在地在驴子背上一路颠回去,也好叫夜风吹一吹自己发昏的头脑,等着回到观中再好好犒劳这被她不讲道理牵走的驴子。
谁知这路才走到一半,人还没急,驴子先尥蹶子不干了。
真好,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的杜暖在足足愣了半刻,才拍拍屁股,借着微弱到几乎没有的星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回到寒冥观的路。
等着杜暖走错了四条路拐偏了三道街又滑了两跤,总算站在北山的山脚下,看见可怜巴巴蹲在山门外打瞌睡的小阿理时,天都快亮了呢。
真是一个悲伤的夜晚。
这个悲伤的夜晚实在令杜暖印象深刻,即便在多年之后---杜暖和薛如忱的恩怨纠葛波及了五州十二郡之后的很久以后,牙齿依旧健朗如年少时一般有力地撕扯咀嚼着盐熏野兔的杜暖,冷不丁想起今日此事,还是会愤愤地吐出一截小骨,皱起鼻子骂上一句: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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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个夜晚究竟多倒霉,以至于叫杜暖如此刻骨铭心时间要倒回一个时辰之前。
一个时辰之前。
依旧是国公府,依旧是竹林别院,秋雨淅淅沥沥落在屋顶的瓦片上,清脆细碎的响声衬得屋子里更加冷清,只听见药杵将药材碾碎时一声复一声的枯燥声音。
杜暖板着脸,坐在八个烧得噼啪作响的小炭炉中间,任由背后熊熊火炉烘烤,任凭汗如雨下湿透了里衣和鬓角,也闷不做声不愿向完颜晟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