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过,再不流泪,再不脆弱的。
“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哭了。”
赵烨见安若凤神色忽喜忽悲,心中暗自窃喜,却又有几丝恼意。
喜的是,一道菜,便能让安若凤露出不堪一击的柔弱。
恼的是,他约莫猜到,安若凤为何会悲伤,想必定是和那早已化作尘埃的男人有关。
之前,他让夜子璃送药来,是去书房仔细详读探子送来的、有关安若凤过往的卷宗。
从那卷宗里,他不但得知了安若凤的喜好,还得知了她与莫寒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
她与莫寒之间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都在卷宗上写的清清楚楚。
看完卷宗之后,他嫉妒,他恨。
凭什么,一个不懂得洁身自爱的女子,可以得到那样美好的幸福,而他,却只能痛苦的将爱埋在心里,眼睁睁目送着自己深爱的女子出阁,嫁给别的男子。
“哦,没什么。灰尘迷了眼而已。”
唇角微微掀起,安若凤浅笑着柔声道。
继而拾起筷子,夹了只虾头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起来。
虾头虽然美味,却吃不出记忆中那动人心扉的滋味,吃到后来,甚至觉得有些苦涩。
“怎么不吃了?是不好吃吗?”
见安若凤只尝了两三筷,就将筷子搁下,赵烨百般体贴的问道。
“不是不好吃,只是我实在无食欲。唔。”
说话之际,蓦然觉得腹内翻江倒海,安若凤忍不住侧身,干呕。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虾不干净?”
“不是,唔……”
话未完,又觉恶心感袭来,安若凤伸手拨开赵烨放于其背部轻拍的大手,起身快步跑出房门,靠着柱子,便干呕不止……
“青莲,速去请大夫。”
跟着跑出房间的赵烨,嘴上吩咐不知所措的青莲之余,伸手便要给安若凤把脉,却被她用力甩开。
内心突然腾起的不祥感,令安若凤本能的将双手藏于身后,眼神戒备的盯着赵烨,仿若在提防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你做什么?把手给我!”
之前还好好的,为何转眼工夫,她又变成满身是刺的刺猬了。
油然而生的无力感,使得赵烨心头冒出一股无名怒火,沉声吼道。
“将军,我并无大碍,只是最近有些疲累,所以才会时有恶心感。”
“疲累?恶心感?”
蹙眉轻吟,心猛地一沉,随即,赵烨微眯漆黑深邃的双眸,语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问道:
“你是不是有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被赵烨说中心事的安若凤,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扬声,极力辩解道。
见赵烨满脸不信之色,安若凤神色焦急的补充道:
“将军,我喝了绝孕药茶,怎么可能会怀孕?”
“有没有怀孕,大夫来了,自然一清二楚。”
事实上,赵烨内心的震惊,丝毫不逊于安若凤。
此刻的他,也是心绪不宁,千般滋味在心头。
初为人父的喜悦,夹杂着满心彷徨,令他一时失了主意。
在他二十几年的认知里,孩子应该由自己最爱的人生育,才是最完美的。
然安若凤之于他,虽是同床共枕之人,却无半分夫妻之情。
若然孩子出世,他们又该以何种心态相处。
两人之间,相对无语,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整个听雨轩内。
安若凤内心默默祈祷,希望上天垂怜,能放她一马,千万别让噩梦成真。
说什么,她也不会替赵烨生儿育女的。
“将军,崔尚书说有要事求见,此刻正在前厅候着。”
一名不知发生何事的小厮,贸贸然闯入听雨轩,随感觉气氛冷凝,但还是禀报道。
“崔尚书?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你去回他,说我已歇下,有事待明日再商。”
“回将军,尚书大人说了,事情紧急,容不得耽搁,所以……”
感觉到赵烨宛如寒冰般锐利的视线,小厮赶忙收声,缩了缩脖子,僵了身子。
“哼,该死的老匹夫,我倒是看看,有何紧急事,非要深夜相谈。”
愤愤低咒之后,赵烨冷冷的瞥向魂游太虚的安若凤,沉声道:
“你我之事,回来再说。”
言罢,大步朝听雨轩外行去,小厮不敢逗留,亦步亦趋紧跟着离开。
冷辉拂面,照出满脸愁绪无措。
晶莹通透的玉手紧抓窗栏,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略显苍白。
大夫诊断过,她确实有喜了。
她明明喝了绝孕药茶,理当无后顾之忧的,为何还会怀上孩子?
难道那次生不如死的折磨,就白挨了吗?
她不要为赵烨生儿育女,腹中的小生命,必须除去,否则,他日必定后患无穷。
“夫人,如今你怀有身孕,小心着凉,还是早些上床歇着吧!”
送走大夫的青莲,拿了件披风,给安若凤披上,轻声细语的劝道。
“我没有怀孕,青莲,你记住,我,没有怀孕。只是肠胃不适。”
眸光如冰,安若凤寒下一张素脸,一字一句的警告道,吓得青莲浑身一阵哆嗦,颤巍巍道:
“夫人,即便奴婢装作不知,但是那大夫……”
“他,我已经叮嘱过了。倒是你,若让将军得知我怀孕一事,定不轻饶。”
说罢,不再理会战战兢兢的青莲,安若凤转身返回内室,坐于床上,静静沉思起来。
打胎一事,需从长计议,不得有半点差池。
依赵烨霸道专横的性子,若是让他知晓,她未经同意,便私自将腹中生命堕去,必定会严惩于她,很可能会要了她的性命。
如今,她还不能死,所以必须谨慎行事。
思绪千转百回间,困意袭来,安若凤伸了伸腰,便俯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夏日临近,院内的知了,清早便啼鸣不休,硬生生将安若凤吵醒。
睁开惺忪睡眸,待得视线聚焦,见到床头静默而坐的赵烨,安若凤的心不由吓了一跳,顷刻间,睡意全无。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恶心?青莲那丫头,什么都告诉我了。”
“都告诉你了?”
望着满目关心、微笑而语的赵烨,安若凤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青莲那丫头,将她的警告全都当成了耳旁风?迫于赵烨的威严,将怀孕一事说漏了不成?
“你没事吧?是不是清晨起来,腹内空空,肠胃不适啊?”
见安若凤秀眉深锁、神色纠结,误以为她身子不适的赵烨皱眉关心道。
闻得赵烨的关心之语,安若凤暗暗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多疑,嘴角却浮现一抹轻柔浅笑:
“昨夜吃了大夫开的药丸,我已经没事了,多谢将军挂怀。”
“你我乃是夫妻,我对你好,是应该的。昨夜,对你那般粗鲁,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只可惜,哎,不提了。”
自青莲口中得知,安若凤并非怀孕,而是肠胃不适,不知为何,只觉得心突然间空了一块,那种失而复得的难过,他还是第一次体会。
听出赵烨言语间的失落,安若凤心中冷笑一声。
像他这般冷血无情的男人,根本不配拥有子嗣。若是生下来,他日在其影响下,也会成长成一个冷血之徒,何苦危害世人。
室内一片寂静。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赵烨才再度笑着开口道:
“见你平安无事,我也放心了。早朝时辰快到了,下朝再来看你。我已吩咐青莲,若是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吩咐她便是。”
“多谢将军。”
低眉垂眸,安若凤起身欲下床行叩谢之礼,却被赵烨摁住。
“你好生歇着,还有,以后不许再叫我将军,应该叫相公,或者夫君。”
霸道的叮嘱完,伸出食指,宠溺的在安若凤俏挺的鼻尖上点了一下。
直到安若凤点头应允,赵烨才心满意足的笑着离开。
待得赵烨消失,安若凤瞬间褪去脸上虚假的笑意与柔情,素指使命揉搓着被赵烨碰触过的鼻尖,直到通红发疼,才罢手。
可恶的赵烨,一定是暗中调查了有关她与莫寒的所有事情,否则,他的一举一动,又怎会与莫寒如此相似。
她一定要加快速度,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不过,在这之前,她需得去见见水流云,问清楚,为何她分明喝了绝孕药茶,还会怀孕。
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日,她疼得神志不清时,一定有事发生。
既然霜儿已然不在,那知道真相的,也就只有水流云了。
“青莲,青莲。”
“唉!”
随着一声答应,守在房外的青莲快步步入房内,朝安若凤福了福身,直起身子道:
“夫人有何吩咐?”
“替我梳洗更衣。”
“是。”
在青莲的帮忙下,一切很快打理完毕,安若凤不曾知会青莲一声,径自便朝房外走,青莲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的跟随其后。
眼见得即将踏出听雨轩院门,安若凤突然转身,望着青莲,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你回房去把桌上的早膳吃了。”
“啊?”
神色茫然,不知安若凤又再打什么主意的青莲,傻傻的低吟道。
“我叫你待在房内,把早膳吃了。不要跟着我,明白了吗?”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青莲诺诺的点了点头,转身,苦着张笑脸,很不情愿的回房而去。
安若凤则不在耽搁,出了院子,快速往水流云的院子而去。
途径花园时,正巧见水流云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坐在人工湖旁的太湖大石上,盯着水面,静静发呆。
“流云,在想什么?”
缓步行至水流云身旁,安若凤蹲下身子,侧首望着水流云道。
“哦,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