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玲珑闻言,转眸看向若蓝手中的图样,在她一一展示过后,她选了一张最简单的,“就这个。”
“这个是不是过于简单了?”若蓝看着那图样微微一愣,轻声道,“娘娘若是都不满意,可以让他们再做了送来。王极为看重此次大婚,绝不让娘娘受半点委屈呢。”
“再隆重的大婚,说到底也只是个形式。这形式再华美,也比不上——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安玲珑微微一笑,点头道,“让司衣坊的人按照这个样式做,这衣服的事情难为他们了。一会儿你出去的时候,记得给他们些赏赐,这些日子他们还要继续辛苦。”
“奴婢记住了。”若蓝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服侍王和娘娘,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新月那边,这几日你要留些心。”安玲珑看向若蓝道,“除了我,她在宫里只和你相熟,虽说你们来路不同,但总归还是亲近些。”
“娘娘”见安玲珑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若蓝微微诧异,惊讶地看着安玲珑,“娘娘何时知道了我的身份?”
“在御花园石桥上,你抓住我手的那一刻。”安玲珑漫漫而笑,道,“之前我一直有疑惑,为什么墨卿九能够时刻洞悉我的行踪,我去了相府,他下一刻也到了相府。我本以为是巧合,可天下没有那么巧的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后来在石桥上你拉了我一把,我感觉到了你的武功,以后便留心注意了你,终于发现,你和那日在柴房救我的人很像很像。”
“既然娘娘知晓了奴婢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把奴婢留在身边?”见安玲珑早已经洞悉了一切,若蓝一怔,不解地问道。
“或许是因为你是他的人,对我并没有恶意,而是奉他的命令在我身边保护我。”安玲珑微微一笑道,“或许是因为,那日在柴房你救了我。若是没有你,只怕那时我会身陷囹圄,又要多出许多波折。”
安玲珑至今记得,当初大夫人将她关入柴房,想要趁她昏迷之际将她送入永乐侯府,在暗中救她的人就是若蓝,而她后来前往相府的行踪,也是若蓝透露给墨卿九的。
说起来,若是没有若蓝,她和墨卿九也走不到如今这一步。
“娘娘不怪奴婢的欺瞒之罪?”见安玲珑如此说,若蓝不解地问道。
“你也是听命行事,更何况,你几次三番救我,我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人。”安玲珑看着她,笑了笑道,“只是不知,你可愿意认我这个主子?”
“若蓝的主子,向来都只有娘娘一人。”闻言,若蓝给安玲珑重重磕头,“虽说以前奴婢是奉王的命令保护在娘娘身边,可自打娘娘进宫后,王已经吩咐若蓝,从今往后只听娘娘一人吩咐。所以若蓝的主子只有娘娘一人,若蓝愿意为了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果然是有心了。”闻言,安玲珑微微诧异,没想到墨卿九竟然早就不用若蓝。见若蓝跪伏在地上,她伸手扶起她来,微微一笑叮嘱道,“今后的日子还长着,说什么死不死的?记着,不管是你,还是新月,你们都要好好活着。”
夜里,月牙般的月亮悬挂天上,在乌云间若隐若现。夜色沉静,略有些阴沉,乌云漫天,正如男子的心境,绝望阴沉,满心阴霾。
宅院的花园中,元昳一个人颓然坐在凉亭里,身旁放了许多酒壶,而凉亭外,乌压压地跪着许多侍女侍卫。
不顾他们的苦苦哀求,他拿着酒壶,仰首,一口一口喝着烈酒。烈酒入喉,火辣辣的感觉在喉间蔓延,继而蔓延到心间,让他的心疼得抽搐。
不顾心口的疼痛,他不住地往口里倒着酒,冰冷的酒顺着口流到了衣襟中,浸湿了包裹他胸口伤口的纱布。他疼得抽搐,却依旧不停地喝着酒,麻痹着自己疼痛的内心,似乎身体的疼痛能够减轻心里的疼痛。
那天晚上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他就躺在房间里,身边是他从熹元带来的暗卫和护卫。他们说,他们在宫外发现了他,却不知道是谁将他送出宫来的。
会是她吗?
怎么可能?
她恨他入骨,恨不得亲眼看着他死才好。自己乖乖送到她手里,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
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此时此刻,元昳无心去想这件事。自从他醒来,那天晚上她对他说的话始终在他耳边回响,她恨意盎然的眼眸始终在他脑海里浮现,如同利箭把他的心穿透,让他的心鲜血淋漓。
“玲珑”元昳痛苦地呢喃着那个让他心痛,让他欲罢不能的名字。
可一想到这个名字,他就会想起那天晚上她对他说的话,一句句冷酷无情的话如刀子般戳着他的心窝,将他的心狠狠割裂,鲜血淋漓。
真的,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夜的情形。
那天晚上他问她,究竟怎样才能原谅他。她说,除非你死了。
除非他死了她才愿意原谅他,她究竟是有多恨他啊!
也对,她该恨他的,毕竟当初是他亲手害死了她!那时候他狠戾无情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都心惊肉跳,难怪她会始终记得,不愿意原谅他。
是他自己造的孽,才让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该死啊!
若是他早知道是她救了他,他就不会轻易相信郭紫珺,也不会在苏昊冥的撺掇下对她下手,狠心置她于死地!
只可惜,造化弄人。老天就是这么残忍,让他亲手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后,又知道了一切真相。所以如今他仅剩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懊悔了!
想到这里,元昳拿起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千杯不醉的他,只想着此时快点醉了,有时候醉了,他才能看到她,看到她对着他笑。也只有醉了,他才能够再次重温,他们曾经的美好日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是他的错,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凉亭外满是破碎的酒壶,元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颓然靠在栏杆上,他将手中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他一拳狠狠地砸在柱子上,瞬时血雾飞溅,猩红妖娆。
“老天,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元昳痛苦的话语随着萧瑟的夜风响起,悲伤的眸子中布满血丝,一向意气风发的熹元王此时竟满是颓然,“你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老天!”
元昳痛苦地呢喃着,凉亭外面跪着的侍女侍卫皆是心惊胆战,不住地磕头乞求着,“王,您要保重龙体啊!您的伤尚未痊愈,不能这样喝酒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保重龙体?”元昳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在笑命运的捉弄,又似乎在笑他自己,“保重龙体又有什么用?她能回来吗?她恨不得我死啊!若是只有我死她才愿意原谅我,我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做什么?”
元昳说着他猛地起身,长长的白衣如雪,乌发如墨,他看着漆黑天幕,看着遥遥的重楼,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亭子外面走去,走到一个侍卫面前时,猛地伸手抽了他腰间的剑。他将剑抓在自己手心里,定定地看着剑身,双目猩红。
见他忽然拔剑出来,侍女和侍卫们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了,连忙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欲从他手中把剑夺下来。可他们哪里是元昳的对手?轻易就被元昳甩开跌倒在一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昳手里拿着剑,似疯癫般在寂静的夜里大笑着。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元昳痛苦地呢喃着,他手中长剑一振,摇摇晃晃就在阁中舞了起来,一边舞剑一边长笑不绝。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哈哈”
他醉意朦胧,长剑如月寒,满室皆是剑气。侍女侍卫们见他如此,惊得连连退后,不敢近身来,只是一声一声呼唤着他,“王,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剑风过处,案几崩断,杯盘狼藉一片。元昳如疯了一样砍翻眼前所有碍眼的事物,似乎这样能够让他的心好受一些。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此何人哉?此何人哉”
他笑着念着,疯狂地砍着,直到凉亭里的一切都破碎在他剑下,再也没有东西可以下手时,他终于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身,一双通红的眸忽然牢牢盯着眼前震惊不已的护卫侍女们,见他们惊恐不已,他长剑直指一人,笑着问道,“她说孤王可怜,你觉得孤王可怜吗?可怜吗?哈哈”
被他长剑指住的侍女见他疯癫的神色吓得拼命摇头,见他们吓得后退,元昳心中怒气升腾,他举着剑朝着侍女侍卫们走去,不住地狂笑着,“说,你们觉得孤王可怜吗?可怜吗?”
“可不可怜,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忽地,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元昳闻言眸色一紧,他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之处,却见一个青色的身影晃动,下一刻,那人的手掌袭上了元昳的手腕,元昳吃痛,他手掌一松,握在手心里的剑应声落在了地上。
冷不防的力道袭来,元昳不由得倒退了几步。可他醉的厉害,身子一晃,踉跄着跌在地上。地面上的碎瓷划过他的手臂,一片鲜血淋漓,却让他的神智清醒了几分。
“慕青璃你怎么会在这里?”看清楚眼前之人,元昳渐渐恢复了理智。见他不再疯癫狂笑,侍女们连忙上前扶了他起来,手忙脚乱地给他包扎着胳膊上的伤口,而此时他胸前的伤口也开裂,血透过纱布渗了出来,衣襟上血迹斑斑。
“我若是不来,只怕你现在已经被凰安王的人给抓走了。”青璃公子垂眸看着狼狈不堪的元昳,冷声道,“堂堂熹元王,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真是可笑。”
“慕青璃,你也觉得孤王很可怜,是不是?”听青璃公子这么说,元昳低声笑了起来,他凄凉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久久回荡不散,“是啊,孤王的确可怜!从小到大孤王都活在阴谋和争斗中,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别人,保护着自己。为了活下去,我除掉了所有挡我路的人,包括她!可是到头来呢?我不仅失去了她,几乎失去了所有!我算计了这么多年,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吗?”
“是,你的确可怜!但你的可怜之处不在于你的失败,而在于你的颓丧!你口口声声说着想要找回她,想要求得她的原谅,可如今你却自暴自弃!你把自己弄成了这幅鬼样子,除了让自己越来越无用,你还能做什么!”青璃公子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他,说出的话语毫不留情,“想挽回局面吗?想要得到她吗?那就清醒清醒!立即回熹元去!有我助你一臂之力,总有一天你会东山再起,把你失去的都夺回来!”
“现在清醒有什么用?她不愿意原谅我,而且过几日她就要大婚了,她再也不属于我了”元昳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抱着头呢喃着,“经此一事,墨卿九定然恨我入骨,说不定此时正在筹谋攻打熹元!我输了,我没有胜算了”
元昳吃吃笑了一会,长笑声绝,他终于痛哭地长嚎一声,抱头痛哭,凄凉的哭声不似人声,久久在夜空上回荡。
“谁说没有机会?”许久,青璃公子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我,是你最后的机会。”
“你?”闻言,元昳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失笑一声,摇了摇头,“慕青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师父苏昊冥一样!愿意帮助我,只是想要利用我得到你们想要的!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熹元也岌岌可危,说不定哪一日玉朔或者凰安挥军南下,熹元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你怎么能帮得了我,又为什么要帮我”
“或许,是因为我们同命相连。”青璃公子的叹息声轻不可闻,他蹲下身来,定定地看着元昳,道,“现在,你有最后一个机会我只问你,如今让你在天下和她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择哪个?”
闻言元昳怔怔地看着他,见他不像是骗他,许久,他苦笑了一声,“若说以前,我定会选择天下。可如今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没有心爱的人的陪伴,就算我得到这天下又有何用?如今我只想要挽回她,就算是因此把熹元赔进去,我也在所不惜。”
“若你果真能狠得下心来,那你还有机会”青璃公子伸手扶了元昳起来,“你想得到她,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你。”
“你说的人是谁?”元昳眸光微动,问道。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青璃公子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看了元昳一眼,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微微蹙眉,“别再折磨自己了,赶紧把伤养好,过几日,我们就能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