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簇沾血,从他颈部整个洞穿而出,唯箭杆尚滞留在颈肉中!
太郎可劲地压着嘴唇,可抵不住血沫泡泡不断从嘴角涌出,他此刻只想回身,回身提醒弟弟有危险,但喉咙里只发出些微弱呜呜声,最后视野混沌起来。
……
身着朱色胴丸的武士,缓缓收弓。
他对刚才的那一箭很满意,那名青年足轻未戴护头的阵苙,虽距离只约七八十步,但终究是直接洞穿了对方脖颈。
当然对方如果有阵苙的话,那瞄准的便不再是脖颈,而是胸口了,武士相信凭借那层薄薄的足轻皮甲,是挡不住自己这破甲的箭矢。
“大人,好箭法!”
一名足轻组头拍着手,在武士旁边带着夸张的笑,一边不断奉承到,他身后还站着十余名足轻,却唯有他能站在武士身侧恭维两句。
“少废话!赶快带我去一个逃兵的住处!”
武士不屑理会足轻组头的谄媚,直接喝道,转身欲马上离开。
“武士大人,这逃兵听说还有一个妹妹,不如……”
足轻组头连忙补充,生怕武士放过对方家人,直到武士重新转过身,组头笑容才越发真挚起来。
太郎,便是被这名组头举报成逃兵的。
然而实际上,他根本不清楚太郎是否逃兵,但他清楚极的是,自己的弟弟,早上便是被这家一刀重伤,之后又浑身浴血爬到营门,如今还在奄奄一息,眼看着性命是保不住了。
幸而他从弟弟口中得知仇人位置,又因昨夜战败,自己也再次接到追捕逃兵的任务。
可说是追捕逃兵,但兵荒马乱之下,根本不能确定谁是逃兵!一言定夺全凭捏造。
他从募兵名册上根据住址,从而找到太郎一家信息,在知晓对方也是己方足轻时,顿时雀跃不已,还免了自己曾想着伪造名册的麻烦。
不过,他也明白了,能将肩甲连带整条手臂都贯穿的伤势,太郎其妹和其弟显然不具如此气力,那仇人也便定下了。
反正自己公报私仇也并非第一次。
町屋外,足轻组头不免想道,等会该如何玩弄对方妹妹,然后虐杀那对姐弟泄愤,突然他被身侧的武士大人惊了一跳。
旁边,武士竟再度引弓!
……
新九郎注意到门口情形时,便奔过去抱起还在痉挛的太郎,奋力拖进屋内,紧着又关上门,门还有一指宽的缝隙时……
“咚”
整个箭簇从门板透出,箭尖指着新九郎,甚至新九郎还能听清门外另一侧,箭杆和箭羽正在齐齐震颤嗡鸣。
微愣一瞬,新九郎随即用力合上门,瞥见插销已经损坏,又扯下了太郎腰间打刀,连刀带鞘替作了插销,卡在门闩孔洞上。
最后,他才将旁边肋差拔出鞘,顺势抹在太郎脖颈,述道:
“兄长,一路走好!”
“混蛋!”
屋外,足轻组头见武士大人箭支被阻,也大吼一声。
屋内此时,太郎已彻底没有气息,新九郎在看见那伤势时,便绝了救人的念头,拖其进门也只因对方卡住了门口。
他盘坐在尸体旁,强行来使自己镇静下来。
町屋外,有十余个敌人,屋内,有自己和一个重伤昏迷的姐姐。
新九郎头脑飞速转动时,门已经遭受了攻击。
为了尽快进门,足轻组头直接下令,让十余足轻将武器齐齐劈砍在门扇上,木屑和木条刹时崩飞进屋内。
新九郎跪坐在里奈的身侧,进行最后的思索,又看着昏睡的里奈。
“我定会自我了结的。”
“姐姐,新九郎也会保护你的。”
回想起这两句话,新九郎的面色,愈发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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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应永二年,公元1468,在八代将军足利义政任期内。
日本的中心—京都爆发战乱,几乎全国的守护大名都加入了这场争斗,分成东西两军,各十余万军队,以京都为战场。
其间战乱如野火,向着全国蔓延扩散,长达一百三十余年的日本战国时代,因此撕开了血淋淋的序页,而京都这场长达十一年的惨烈厮杀,史称“应仁之乱”。
京都——这座模仿唐朝长安与洛阳的繁华巨城,终在“应仁之乱”中毁于一旦。
后世所着一书中,对这场“应仁之乱”有着较详细记录,其间收录篇半文不白的武将随笔,如是写到:
“余杀一逃卒,至其家,乃见自刎女尸,旁有一伏乞求生之子,余叹其姊贞烈,欲饶其命,卖之为奴,遂令从者组头将其缚,子藏刃怀间,忽暴起,断组头之颈,又起而击余,吾将其杀之,观组头伤,复验女尸颈伤,遂疑子不欲姊辱而杀之。吾爱子之勇武,衷心叹曰,小儿长,必为猛士。
作于应永二年十二月三日夜”
……
此时,一名女孩撑开了双眼,入眼是苍茫蓝天,云朵沟壑清晰可见。
自己,果然没有主角的命啊。
这次又没能救下太郎,也又没能救下里奈。
幸好只相处了一天,幸好。
但倘若一切都是定局,那自己的意义又究竟是什么呢?
曾闻,关东有虫豸,名曰蜻蛉,寿命只短短十二时辰,对比自己前一世,又何不是如此啊。
女孩呆呆地望着天空,直到整个苍穹却开始旋转,先是顺时针缓缓转动,忽而愈转愈快,最后甚至翻滚倒转起来,一股强烈的眩晕从大脑深处涌上来。
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心中默念着:
“第八次”
……
【蜻蛉の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