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呦倚在红木椅的靠背上,脸色苍白,似乎有些疲倦了,却还是朝高轩点点头道:“你讲。”
高轩这才缓缓开言,边讲,边斟酌着字词:“方默存前日接到书函,就立即亲自呈给默王。当时,默王正在书房下棋,方默存就将信函放在书案上出来了。
“熟料,他出了书房门没走多远,就听到默王书房里一片惊天动地的声音,显是什么东西被砸了。
“方默存愣了愣,当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站住脚步。
“就听到里面有更多东西,在被默王继续砸着......
“方默存于是返回默王书房,推开门就见到满地碎片。书房里一片狼藉,默王疯狂地踢砸着书房里的物品,连他最心爱的围棋都被砸了。很多棋子被砸碎,香榧木棋盘被投入了火炉......
“书案上方默存刚送去的这封书函已经被打开,信封旁边是一幅写着字的薄绢,想是从函封里刚刚取出。
“方默存问默王:'王爷,您怎么了?'默王不答,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随后,默王一转身,抓起书案上那张薄绢,一路大哭着,跌跌撞撞出了默府。
“默王出了默府,并未走远,却冲入府门前那片栀子树林之中。他将薄绢展开在手掌上看两眼,就疯狂地对周围的栀子树又踢又打,嘴里哭着喊着,像……”
高轩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沈鹿呦的脸色,因为他接下来想说的是“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嚎叫着。”
这句话,虽然是方默存与他耳语时的原话,但是,高轩看着沈鹿呦,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也用这样的措辞,在沈鹿呦面前形容尊贵的默王。
就只这片刻停顿和犹疑,高轩发现,沈鹿呦已经从红木椅子里直起了身子,直着腰背,瞪着眼睛,失血的双唇咬得紧紧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扶手,青筋都出来了。
高轩不由自主,也跟着沈鹿呦紧张起来。
他脸色刷白,不敢再继续讲下去,只垂首默立一旁,等候沈鹿呦吩咐。
房间里的空气一时间凝滞着诡异和沉重,高轩和沈鹿呦几乎已经可以互相听到对方压抑的呼吸声了。
沈鹿呦终于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妥,她将自己的情绪慢慢控制下来,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对高轩说:“你接着讲。”
沈鹿呦这么讲着,可她唇齿间发出的声音,冰冷僵硬得令高轩感到极度的陌生,甚至让高轩生出一丝害怕。
高轩有点懊悔自己的多嘴,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默王就这样看两眼薄绢,就……就大哭着砸一会栀子林,有时又仰天狂笑几声。如此反复,栀子林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方管家这会估计在找花匠园丁收拾栀子林呢。”
高轩跳过了关于“默王像野兽”的形容,原来还想照着方默存的说法,给沈鹿呦描述,默王“看两眼薄绢,就发一阵疯。”但是,根据沈鹿呦的情况,高轩吞吞吐吐间,把默王“发疯”的情节也跳过不叙了。
沈鹿呦已经完全发呆,她看着高轩,以为高轩讲完了,却不想高轩末了还有两句:“当天夜晚,默王彻夜未眠,不停地哭哭笑笑,昨天又关在房里哭了一整天。今天一大早就取了书函,命方默存退回来了。”
这之后,高轩的声音才彻底沉寂下去。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其它声音,终于再次晏寂。
沈鹿呦此刻,却已完全不能动弹,她听着高轩的一路叙述,眼前一会儿浮现那一次大雨之中,闾丘渐在秋凉馆后院的栀子花下,嚎啕大哭的样子,一会儿又出现默王昨日,在默府门外的栀子树林里,疯疯癫癫的样子。
沈鹿呦的心没来由地又一阵阵疼了起来,高轩眼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沈鹿呦眼中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