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深恭谨答道:“臣此次沂州之行,一路上见到太多因去年大水而流离失所、至今未曾能好好休养生息的百姓,心中实在不忍,此后便又在监修堤坝的间隙四处探查了一番,发现现今的沂州实在是遭受重创、百废待兴。”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更添几分悲愤:“非是臣刻意弹劾沂州地方官员!只是去年暴雨之下,唯有沂州堤坝被大水冲毁,淹没无数良田与民居。而至今半年有余,州中竟依然是如此民生凋敝之模样,臣真为您的江山感到不值啊!”
皇帝探究地看向慕云深,似乎想看出他此话有几分真心。而他的头埋着,并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明常被自己委以重任,却在此时主动寻求外放、远离政治中心,是确实“不求上进”、心怀百姓还是另有所图?譬如,以沂州作为自己的大本营养精蓄锐,好在未来夺取他的天下?
皇帝很是沉默了一会,慕云深就在这静默中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地,神色里看不出一丝紧张。
沂州确实不是什么风水宝地。皇帝想着。既不算军事要地,也不如边上几个州物产丰饶,而且去年还遭遇了如此大灾,放慕云深去稳定民心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不能应得太爽快,为了表示自己对慕云深的器重,应当带着挽留之意再拖一段合适的时间。
想到自己为了表警告之意而在其出京之路上设下埋伏一事,皇帝没有丝毫赧然,反而觉得慕云深此举正是那伏击带来的表忠心反应。只是转念一想,自己那一百多名死士尽数折损,甚至连尸首都未能寻到,不禁又开始牙酸。
“殊觅有如此爱民之心,朕颇感欣慰。”皇帝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了淡淡的假笑以配合他的“欣慰”之语,“只是这外放一事,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还得考虑考虑。快快起来吧。”
他正打算开口试探听风阁之事,慕云深却没有动,他刚要询问为何之时,便听得慕云深朗声道:“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有些不悦:“起来说便是。”
慕云深依旧一动不动:“因为这个请求可能会让陛下为难,所以臣必须跪着说。”
皇帝心中“咯噔”一下,出口的话语气都凌厉了几分:“说。”
“臣十岁那年曾在宫宴之上有幸见过镇国侯府饶家四娘子一面,便再念念不忘,直至多年后识得情爱滋味后方懂得那时对她的情意。只是彼时四娘子已得病多年,臣一腔情愫无处安放。”
不等皇帝接口,慕云深自顾自地往下说:“或是天无绝人之路,此次前往沂州,臣偶遇了一位云游四方、神出鬼没的江湖郎中,据称是百姓们交口称赞的什么神医。此人一听闻四娘子的怪病,便兴致大发道定要进京,并承诺能让四娘子好转。”
“臣大喜过望,正要安排其进京时,接到了陛下的急诏,便匆匆赶回京中,而这位郎中则在臣之后出发,应该已在途中。只是其一,臣毕竟与镇国侯府从未有过私下往来,实在不好贸然将此郎中引荐给镇国侯,从而需要陛下的旨意;其二,此人毕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臣斗胆让此人去医治太医们都医治不好的怪病,因此请陛下责罚。”
皇帝被慕云深这一大段话唬的一愣一愣,眉头时紧时松,听到最后,他竟放声大笑起来:“好啊,殊觅,好个少年不识情爱滋味!没想到你竟会有被儿女情长所困的一日!起来吧!”
慕云深这才稍稍抬起了头,皇帝又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他这才恭谨地站起,低头垂首,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