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休止的杀戮中,饶如卿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往外冒得狠了,她却像是对疼痛浑然不觉。失血过多让她手脚阵阵发冷,偶尔有些惊悸,头也昏昏沉沉,手也有些抬不起来。
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了战场上的另一个缓坡的顶端,也不知何时,周围好像再无扑上来的敌人,耳旁的呼号和惨叫声都已经淡去,只剩下这西境的冬天,大到有些离谱的风声。
饶如卿放下了手。
却在此时有些站立不稳,便将剑插进了前方的沙土中,用双手拄着剑柄,才不至于摔倒下去。
举目望去,四周满满的皆是尸体和鲜血,似乎这一处,就只剩饶如卿脚下一小块还算得上是“净土”。
连风都带着血的腥味。
饶如卿拄着剑,慢慢地抬头朝天边望去。
这一仗打了好几个时辰,出城时还是日上中天,而现在夕阳已经要彻底落下。
不知是不是因这是西境,夕阳在地平线上的影子都比平常看起来要大上许多。残阳血红,艳丽的橙红色光芒笼罩了整个已经归于安静的战场,笼罩着这些惨烈的厮杀痕迹。
饶如卿有些恍惚地仰头看着那壮丽的夕阳,在失血过多带来的冷意中,模糊不清地想着——亚瑟王在卡姆兰之丘的惨烈之战中,刚刚杀死了自己的儿子,站在遍地尸首之间,是不是也有这么一轮血红残阳?而那时的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慕云深赶到的时候,便看到的是饶如卿立于缓坡之上的背影。
饶如卿的头盔已经不知去了何处,身上的甲衣已经被刺破了数道,全身都浸染着血色,还有新的鲜血在不断从全身上下的伤口中涌出。她的发髻也散了,如瀑的长发有些乱,就那样披在身后。
她站在满地的断剑、沾血的武器和横陈的士兵尸体中间,夕阳的橙红光芒将她整个笼罩进去,仰着头看天边,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迷茫,寂寥和悲壮。
慕云深的心狠狠地揪紧了。
他恨自己听了她的话,没有与她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也恨自己来得晚了,若是再晚一步自己或许就要与她天人两隔。
慕云深双手颤抖着,翻身下马,跨过满地的尸体和鲜血,缓缓地、忐忑地从身后走近她,在还有几步之遥时,小心地轻唤了句:“如卿……”
就像是一团混沌中注入了一丝清明,饶如卿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她努力地、慢慢地转过头来,真的看见了她思念已久的慕云深的脸。
她在心中嘲笑了自己一下:果然是伤重了,怕不是要死了,都出现幻觉了。
即使是这样,饶如卿依然在这“幻觉”带给她的安心感中,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