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祁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觉自己一直处在混沌之中。
直到过了好几天,侍从见他仍旧反常地魂不守舍,才小声提醒:“公子,你已经好几天没去看夫人了,夫人差姑姑来问你,可是出了什么状况了?”
宣祁如梦初醒。
“我一会儿便去看娘亲。”偶然发声,他才惊觉自己声音沙哑,似是重病,可他却没染什么病。
午后
宣祁缓缓踱步走进右相夫人的院中,只见他的娘亲右相夫人在后院悠闲地喂着鱼,一见他来,便眉开眼笑,这是她仅有的温柔了。
“快来。”右相夫人轻声呼唤,她落下病根多年,那声音也不似常人般有力。
“今日风大,母亲怎么出来了?”宣祁连忙上前去搀扶她。
“怎么这徐徐微风于我来说便是狂风了?”
“母亲。”宣祁有些哭笑不得,对于她这身子不就是狂风?
“好了好了,我就出来随意撒了几下鱼食过过瘾,现下就回房。”
宣祁扶着她走进屋中坐下。
屋中似乎每个角落都弥漫着药味,右相夫人刚坐下便捂嘴咳嗽,宣祁连忙上前去轻轻拍她的背。
咳嗽声停下,右相夫人平静地看着帕子上咳出的血,随后如常地将其收起。
“自三年前你身边那个丫头不见了之后,就再也没见你身边有其他的丫头,怎么如此挑剔,竟寻不出更称心的吗?”
宣祁面色复杂,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
“倒是长情。”她笑了笑。
“母亲可就别取笑我了。”宣祁想起这事心中百味杂陈。
“怎么脸色这般差,还听人说你将自己关屋子里好几日了,连练武场都不去了。”
宣祁皱眉,一脸忧愁,“母亲,母亲觉得,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右相夫人抬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随即她将茶杯放回远处,捻起帕子笑,“什么?莫不是我听错了?祁儿,你竟会问我觉得你父亲如何?”
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她从不向宣祁隐瞒,当年右相那些姨娘合伙害她早产之事,自从那事之后,她便不喜与右相来往,可她也知晓右相对宣祁的悉心教导,是很得宣祁敬重的父亲,这么多年来,她也从不在宣祁面前同右相真正撕破脸,她原以为可能就一直这样下去了,可从不曾想过,宣祁有朝一日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右相怎么样?
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一个好臣子?
“母亲同父亲相识已久,我还不曾知道母亲眼中的父亲是何样的。”
“祁儿,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事?”右相夫人只是平静地叙说。
还是瞒不过他冰雪聪明的母亲,宣祁苦笑,“知道了些。”
“自小你便爱习武,我自知你心中志向,自然也知道你对你父亲多爱戴,你甚少反对他,很多时候,你都是顺从且支持他,那这回呢?你发现了什么?你父亲的道,可也是你心中所坚持的?若不是,你可还是要同你父亲一起走一样的路?”右相夫人话中有话,可宣祁却听得明白,他的母亲,原来什么都知道。
“我从不阻拦你父亲,他将你栽培得很好,正直又坚毅,还那般信任他,照常来说,他定是有十分把握,不论他做了什么,你这个他最器重的儿子,定是会站在他那边的,可是祁儿,我是你的生身母亲,我知晓你不会如此。”右相夫人虽一脸病态,眼神也时常涣散,可此时她却坚定无比。
“母亲,我……”
“祁儿,我出身于宣氏旁支,同你父亲自小相识,论能力,他自是英勇无双的,所以他坐上了宣氏之主的位置,执掌宣家军。可于宣家军来说,他并不是一个明主,他可能会将宣氏一族带入坟墓。”
宣祁心中一颤,这……这是什么意思?他随即想起宋澄说的,那场宴会死的兰嫔,可好端端的他父亲为何会派人去杀一个妃子?且是个毫无背景的妃子。这说不通,那只有一个答案,他父亲本就是冲着那皇朝之主皇帝而去的。
他的父亲……要造反吗?
宣祁瞪大眼,被自己的猜测震惊到,怎么可能?
他的父亲从小可教他要做正义之士的,怎么可能会谋划这种不义之举?
“祁儿,母亲知晓你自小心中便有自己的坚持,不论你是如何得知那些事情的,宣家,以后皆是你的。”右相夫人这话说得隐晦,可宣祁明白,这是她的母亲在告诉他,宣氏一族的存亡,关乎他的选择。
右相夫人又咳了起来,愈演愈烈。
“夫人,你心情不可过激。”一旁的姑姑连忙前去给右相夫人顺气。
宣祁呆坐在椅子上,他只听见他母亲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震耳欲聋,可他无能为力,又想到此前发生的种种,他永远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再到如今他母亲所说的话,一切明了。
可他该如何抉择?宣家军,宣氏一族,或者是追随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