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显帝冷笑,展开奏折,干净修长的食指指着禀奏日期连点三下,“奏折在十三名重臣间传阅,禀奏日期与今日相距将近一月,却无一人提出疑问,为何这么久才到京城?或者,为何朕现在才给他们看?所有人,都在忙着站队,忙着盘算,忙着不遗余力的拥护谁打压谁!”
他突然一抬臂,手中奏折迅猛的砸落在龙案前方的砖面上,发出清越的碰撞声,福万全忍不住又抖了几下,屏息凝神的垂首站着。
“这天下,就只有老二和老三了吗?”永显帝陡然一拍龙案,沉声喝问。
福万全颤抖着跪了下去,双手趴伏在地,闭着眼恭声应道,“皇上息怒!您是天下之主啊!还有奴才呢!还有万千臣民啊!”
永显帝呵笑一声,锐利虎目俯视福万全头顶,“你也是这样认为?”
福万全颤声应道,“奴才没有!”
“那你为何避重就轻,答非所问?”
“奴才只是,只是……”福万全词穷,急出满头大汗来。
“滚!”永显帝似乎耐心耗尽,冰凌凌吐出一字。
“是!奴才遵旨!”福万全如获大赦,连滚带爬的退到了角落里跪着。
永显帝看他一眼,起身,垂着眼帘理了理龙袍,神色如常的踏出了殿堂。
福万全立马瘫坐在地,抬起袖子胡乱的在脸上抹汗,刚擦了两下,手一顿,又连忙爬到龙案前方,将那奏折捡起来沿着折痕折好,规规矩矩的放回了龙案上,尔后用力吐出一口气,大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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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正回到于府,便直奔醉荷亭,站到亭中心,负手身后,对着连天荷叶及荷花出神。
奏折是一个月以前启奏,而传送奏折至少五百里加急,北境与京城虽然相距甚远,又道路难行,但,最迟也该二十日内抵达。
皇上却在今日才将它提出来商议,其间深意,着实耐人寻味。
他自认为对永显帝已经极为了解,然则,自从流放楚云逸之后,他便看不透永显帝的心思了。
楚云逸并非冲动之人,也并非喜好将杀戮的一面曝光在世人面前之辈,此番,为何会如实禀报?抑或,实际死亡人数并非三千有余,而是更多?
楚云逸究竟是何心思,是被流放后,自暴自弃,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贤名了?还是借此向支持他的朝臣传达,他虽被流放,暂时失势,但是雄心未泯,仍然杀伐果断?
偏偏,那于丹青也真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离京后竟是连封家书都不曾传回来过,半点信息不给他透露。
眼见着,楚云哲一方势头渐猛,几乎稳稳压住了楚云逸……
“老爷,日头大,回屋歇着吧?”于夫人领着于香媛站在醉荷亭外,看了他的背影许久,终是摇摇头,来到他身边,看着他愁云密布的眉眼,柔声说道。
她和媛姐儿并未刻意放轻脚步,他却恍若未闻,显然是心事浓沉。而这地儿,正是当初青姐儿摔倒蜕变之地,想来,老爷的心事定与青姐儿分不开。
于文正思绪被打断,抬了抬眉眼,眼中神色褪尽,短促的舒了口气,淡淡道,“大晌午的,怎么来这了?”
于夫人温柔笑道,“妾身左右睡不着,便带上媛姐儿来这赏赏荷。不成想,恰巧遇上您了。”
“媛姐儿也来了?”于文正转身看去,果然见于香媛温婉端庄的站在亭外两丈处。
于香媛朝他微微一笑,清声唤道,“爹爹。”
于文正点点头,抬脚走出亭子,边走边道,“你先回吧。为父有话跟你母亲说。”
于香媛颔首,“是,女儿告退。”轻移莲步离开了。
于文正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对跟在身旁的于夫人道,“夫人将媛姐儿教导得很好。”
于夫人笑意未变,“老爷过奖了,妾身不过是提点了几句,倒是媛姐儿这孩子性子好,又好学,这才有了如今的风姿。”
于文正点点头,未置可否,转而问道,“素姐儿该及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