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迟道:“不是。”陈珩笑道:“听见没,他说不是。”
陈珩又问:“那这人是你杀的吗?”武迟道:“不是。”陈珩又回头笑道:“听见没,他说人不是他杀的。”
许默忠道:“我听见了。”陈珩道:“我知道,他没要说谎,劫银的不会是他。”许默忠道:“我也知道,您从来没错过。”挥手示意,下面的人将武迟放了,手链解了下来。
陈珩看着武迟,指着担架上面的尸体道:“此人是不是你朋友?”武迟微微低头,视线停留在担架上那具冷冰冰的肉体。那张嘴从来没有这般的闭上这么久,脸上失去了那一抹嬉皮的笑容,变得多么陌生啊。
这还是那个毫不正经废话连篇的郑飞虹吗?
陈珩又问了一句:“此人是你朋友吗?”
这当然是郑飞虹了。武迟点了点头,道:“他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流出热泪来,可是无论怎么用力,眼睛瞪得干涩了,也无泪可流。
距离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距离上一次动情又是什么时候?
武迟首次对自己感觉到惶恐不安。
陈珩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点了点头,道:“既然他是你的朋友,既然他和劫银一案息息相关,既然他死于非命,那么作为他的朋友,你是不是应该替他受过,替他找出凶手,替他保持?”
武迟道:“我该,也不该。”
陈珩道:“哦?该也不该?从何说来。”武迟道:“我该替他受过,该找出凶手,却不该替他报仇。”
陈珩觉得很是奇怪,道:“你的朋友被人如此残忍的杀了,你却不想替他报仇雪恨?”
武迟望着自己的双手,道:“我们这双手染了太多的血,夺走了太多人的性命,被别人拿走本就是我们应有的结果,何来恨之一说。”
陈珩道:“报不报仇暂先不说,这查出银子的下落和凶手的面目是有你的责任,你不否认这点便可。”
武迟道:“不否认。”
陈珩道:“你打算如何查起,需要人手可大方说出来。”武迟道:“我想睡觉。”陈珩奇道:“你现在想睡觉?”武迟道:“想睡觉。”陈珩忽地大笑道:“没错,你打了一夜的架,自然是精疲力尽该好生休息一下了。我会为你准备最柔软的床。”
武迟道:“我想回去。”陈珩道:“你不能回去,你应该知道。”武迟道:“我知道。”陈珩道:“那你还回不回去?”武迟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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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珩对许默忠道:“这起事件便由你们两人携手查明真相。”许默忠道:“是,你且放心。”陈珩道:“你也辛苦劳累一夜了,先去休息吧,情况摸查让下面的人处理就是。”
天已有了破晓之势,天地间陷入最冷的时候。
武迟没来由地心口慌乱,犹犹豫豫还是一步踏入了红梨园,忽有一阵寒风迎面吹来,针砭入骨,全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哆嗦。
他心中好是难受,防腐是缺失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他茫茫然然跟着他人的引领走进了一间芳香暧昧的房间,屋子里全是描男画女的图像以及女用之物。
武迟目不侧视,直挺挺躺在床上,觉得很困很困,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许默忠不过眯了半个时辰,就有人在叩门。人老了之后就睡得很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惊醒,他起身道:“有什么事?”
门口那汉子禀道:“杀手组织已经查明,是芦苇湖祈愿树。”许默忠道:“准备车马,即刻出发。”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郑飞虹,只有从他身上才能找到真正的突破口,如此重大的关键,许默忠怎会不亲自出马。更何况祈愿树并非普通的杀手组织,不亲自坐镇他还是不太放心。
马是四匹精挑细选的千里良驹,车是华盖精饰宽敞大气;骏马一路疾驰,车却如行平地,安安稳稳。
许默忠就躺在大车里面的软榻之上休息。马车前后共有二十骑黑马,上骑武艺高强的汉子。
睡了大半天,许默忠恢复了精神,掀开帘子才看见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风萧夜冷,漫天灿星。他这一睡竟然睡到了天夜。
二十个人以马车为圆心分坐三堆,围着大火堆,屁股下铺垫这厚厚的绒毯。人人面前都插了一根长棍,上面串了肉,在火上烤着。有人看见许默忠醒了,取了一根烤熟了肉上前,道:“我们看总管睡得香熟,就没敢打扰。兄弟们白天赶了一路,这才稍作停顿修整。”
许默忠接过烤肉,下了车,所有人纷纷起立让位。许默忠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道:“辛苦你们了,就在此地安营吧,明天在赶路。”众人答道:“是!”复又坐下烤火吃肉。
许默忠一边吃肉一边问道:“距离芦苇荡还有多远?”坐在身旁那人道:“一大早快马加鞭,午后便能到。”许默忠点头道:“那好,今夜好好休息吧。”
与许默忠走得稍微近一点的人斗着胆子问:“总管,你说主上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这事儿摆明和他脱不了干系,主上怎么这么维护他。您跟随主上这么多年,一定知道一些吧。”
许默忠道:“主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既然说与他无关自然就是与他无关。你难道还敢怀疑主上的能力?”
那人连忙摆手道:“小的哪儿敢,只是觉得不论是在园内拿人的那小子,和与劫车有关的这小子,主上好像都特别纵容这两人。而且听主上和他们的对话,好像是相识已久。”
许默忠道:“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问题,做好自己分内事就够了。”吃完肉之后起身,踱步到别处,抬头仰望着天空。
众人都已用事完毕,分派好守夜人之后悉数钻进了帐篷里面。许默忠对那些守夜的人道:“你们也去休息吧,明天还有路程要赶。”那些人答道:“可我们去睡了谁来守夜?”许默忠道:“我来吧,我睡了一整天了,这会儿也睡不着。”众人诚惶诚恐道:“这哪儿敢,岂不是折煞我们了。”
许默忠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别说了,就这么决定吧,你们去休息,今夜我替你们站岗守夜。等明天赶路我再休息。”
天亮之后,众人收拾了帐篷,生活熬煮了饭食,吃过之后才复又上路。许默忠自然又回到了车厢里面去休息。
刚刚过了午后,众人顺者一条小道走到了一片荒野之地,不远处就能看见一湾芦苇荡,因是隆冬,尽已枯败。
马车停下,许默忠道:“已经到了吗。”外面人答道:“已经到了。”许默忠道:“那好,原地修整半个时辰,再行进发。”众人答道:“是!”
半个时辰之后,许默忠道:“走吧,去瞧瞧。”
芦苇荡,长板渡口处,一叶扁舟泊靠在岸边,有一个老头子戴着蓑翁,一根一线垂钓,远处是白茫茫一片,天地肃杀。
许默忠走下马车,在众人的拥护之下走到长板渡口,对着那老头的背影道:“好兴致啊,钓上几条大鱼了。”
那老人道:“本来有的,被你们人多势众全吓走了。”
许默忠道:“那可是我们的不是了。”那老人道:“不是也说不上,这里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可以来,你们自然也可以来。”
许默忠道:“说得有理。”老人道:“你们来干嘛的。”许默忠道:“来渡船过湖的。”老人道:“你们人多,我这小舟可装不上你们那么多的人。”许默忠道:“你都没转过身来瞧上一瞧就知道我们人多了。”老人道:“用不着看了,我后面长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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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默忠道:“这后面长眼睛的人我倒是从来没见过。”老人道:“所以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许默忠道:“想去一个地方。”老人道:“想去那就去啊。”许默忠道:“那地方我找不到,需要有人带。”老人笑道:“你们是来找老头子我来带路的是吧。”许默忠道:“说的没错。”
老人站了起来,道:“你们想去什么地方。”许默忠道:“祈愿树。”老人看了看他,又指了指他身边的人,道:“你们就是祈愿树,还用得着去找其他的祈愿树吗。”
许默忠道:“因为哪里有我想要知道的东西。”老人挑眉道:“哦?那你来错地方了。”许默忠道:“来错地方了?”老人道:“祈愿树是求愿的地方,不是来求识解密的地方。所以说你们来错了。”
许默忠道:“我就是来知道求愿的人。”老人道:“可你应该知道规矩。”许默忠道:“我知道。”老人道:“那你就更不该来,祈愿树向来不会登记记录客人的信息,更不会随意告知。”
许默忠道:“可是必须要来,因为我想试一下。”老人道:“试一下?试一下什么?”许默忠道:“试一下你们是不是真的这么看中规矩。”老人道:“你会后悔的。”许默忠道:“可能是你后悔。”
老人道:“我知道你武功不错。你带来的人也都是好手。”许默忠点头道:“你眼光不错。”老人道:“那你应该知道祈愿树是个什么样的组织。”许默忠道:“这我自然知道,否则我也不会亲自来了。”老人道:“你亲自来就能改变局面?”许默忠道:“或许吧。”
老人道:“是的,也许吧。”手轻轻一挥,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有一个大汉惨叫一声,捂着脖子栽倒在水中。仔细一看才发现,有一根细如银发的鱼线从他手指缝隙中伸出,嘀嗒着殷红的鲜血。
许默忠道:“功夫不错。”老人道:“谬赞了,本来是想杀两个人的,果然还是老了。”许默忠负手跳上船板,出手如电夹住那鱼线,挽了几转缠绕在手指上,微一用力,那鱼竿便弯曲。
老人并指如戟直刺许默忠咽喉,另一手倒转鱼竿,用尾部戳了过去。许默忠出手如幻,挡下老人两招并神臂长驱而入,一把扼住老人的喉咙,道:“现在你可以带我们去了吧。”
老人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许默忠道:“你才是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老人道:“你们就算到了,也不可能全身而退。”许默忠道:“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
老人道:“你这么抓着我,叫我怎么摇橹开船?”许默忠放开他,又叫上两名手辣的汉子,小小一船就已经占满了,道:“你们其余人留下,不要放过任何来的人。”
船飘飘荡荡摇了开去,老人站在船沿,道:“你知道你犯了个什么错吗?”许默忠道:“不知道,请教。”老人道:“你不该不杀我。”许默忠道:“杀了你谁给我们带路。”老人道:“你更不应该上船来的。”许默忠道:“不上船来怎么去祈愿树。”
老人突然冷笑一声道:“可惜你去不成了!”突然纵身跳下了船。
船晃晃荡荡似要倾覆。一汉子大惊道:“不好!船要翻了!”许默忠分开两脚站稳,道:“别慌,把船稳住。”
船刚刚稳住,却又见船板汩汩冒水。汉字大声道:“不好!他在水底把船戳了个洞!”
许默忠一脚把木船踢碎了,踢飞一块木板,他人立身一纵,踩在一块木板浮在水面上,道:“你们二人如法炮制。”那二人正想如此做,那老人突然从水里面钻出,一抓掏中一人的心窝,又一掌削断了一人的脚踝,两人都栽倒进水中。
许默忠分身跳到快要沉没的小船上,趁着老人还没钻进水里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后心,一起飞到那块木板之上。那老人还想反抗,许默中瞬息就捏断了他两条腿和一条胳臂,道:“留你一条胳膊指路。”
在老人的指引之下,许默忠催动内力使木板快速在湖面上飘行,半柱香的时间就到达了岸边。
老人道:“祈愿树就在那路的尽头,你去吧。”许默忠道:“你也一起去吧。”拉着老人一起到了那颗大树之下,见上面挂满了颜色不一的短幅。
许默忠指着上面道:“那上面就是委托书了吗。”老人道:“没错。”许默忠以内力打下一条短幅,只见上面描图了人像以及基本信息,却并未留委托人的名字。便随手扔在一边,对老人道:“你们的账簿在哪儿?”
老人道:“我们没有账簿。”许默忠道:“你们不记录委托人的委托?”老人道:“从来不记,杀手自己从这里拿了委托任务就去杀人。不同颜色的不同银子,是早就定好了的价钱。”
许默忠道:“来这里一共有几条路。”老人道:“只有一条。”许默忠道:“就是水路?”老人道:“还可以像鸟一样飞过来。”许默忠道:“那所有过来的人都是你接送的。”老人道:“自然是我。”
许默忠道:“郑飞虹是你们的人。”老人道:“是。”许默忠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老人道:“大概半个月前”许默忠道:“他是来领取委托任务的。”老人道:“自然是。”
许默忠道:“在他之前来找你的委托人有多少。”老人道:“不多,好像就一个。最近生意不太好做。”
总算还是看到了一点线索,许默忠道:“你还记得那个人?”老人道:“别的不敢说,每一个到我这儿来的人我都记得。”许默忠道:“很好!”老人道:“很好?”许默忠道:“那个人什么长相。”
老人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许默忠道:“因为你没有其他的选择。”老人道:“谁说我没有?”许默忠道:“你有?”老人道:“我当然有了。”说完就瞪着眼睛死了。
许默忠只叹息了一声,放开了老人的尸体,线索还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