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想起一事来,便问道:“墨微如今是怎么样?我今日瞧着,她在姑姑跟前也说得上话儿了。”
祁玉沉了脸,骂道:“那个饿不死的小贱人,果然不是个东西。从前刻薄你也罢了,自打你去了这些日子,我没安生过一天!”
我便问:“这话怎么说?”
祁玉道:“就是那日你走了,想必姑姑因自己被罚了两月的月俸,干女儿又少了一个,捞的油水比从前少多了,便又认了墨微做干女儿。
墨微自以为得了姑姑的宠,作威作福欺压起众人来,后来压到我头上来了,你说可气不可气!最可恨的是,这人若有些实打实的本事也罢了,偏生本事也没瞧见,专会揣度姑姑的意思拍马溜须,也不管姑姑的意思有有没有道理、违不违背良心,哄得姑姑一愣一愣的。我瞧着,这人竟不是被姑姑利用了,反是她利用了姑姑。”
我听了,实在吃了一惊,先前我只是看墨微这人说话讨厌些,不承想她还有这层功夫,我竟然对她生出一丝敬意来,道:“既是她这样厉害,姑姑为何不选她往太后那里去?”
祁玉道:“这就是麻袋绣花儿——底子薄,她虽教唆人有些意思,为人做事却无半点可取之处。
且拿针黹一事做比,你走了之后,姑姑的东西几乎是我一人之力在做,幸而姑姑被罚了俩月布匹,这些日子里头也没大做衣裳鞋子,要是大做,就墨微那拙手夯脑的样儿,可不得被姑姑骂个狗血淋头。”
说着,祁玉自己也气笑了。我们又聊些衷肠话儿,慢慢方睡了。
第二日,未到卯时,胡嬷嬷便到了勤芳苑。众人尚在熟睡,忽听得通报,忙穿衣整鞋地迎出来拜见。
梅清姑姑正搀着胡嬷嬷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宫女。
胡嬷嬷见勤芳苑的宫女们睡眼惺忪,忙忙乱乱地跪了一地,面有不悦之色,问道:“谁是妧伊?”
我知道这两日胡嬷嬷会前来探视,今日不到卯时我就已经准备好了。此刻听得她问,我便起身款款上前,行了礼,道:“回嬷嬷的话,奴才名叫妧伊。”
胡嬷嬷是机敏之人,大约见我衣裳齐整、眉眼也精神,便知我是个早起的,道:“你就是妧伊,抬起脸儿来我瞧瞧!”
我便慢慢抬起脸,胡嬷嬷看了,点点头,向梅清姑姑道:“生的还算齐整,也是个勤快人。”
梅清姑姑笑了,搀着胡嬷嬷进了大堂,众人也随后进去。
祁玉和墨微在桌边伺候胡嬷嬷、梅清姑姑二人用茶,胡嬷嬷喝了一口,便不经意地用手肘将桌上的一杯茶推倒,茶水顺着桌子倾在了旁边梅清姑姑的衣裙上。
墨微在旁看到,叫道:“呀,嬷嬷您的茶杯怎么翻了!姑姑的裙子也浸湿了,姑姑,让奴才赶紧给您擦擦!”
便抽出帕子擦梅清姑姑的裙子,梅清姑姑故意咳嗽几声,示意墨微不用擦,墨微一着急,并未觉察到,仍是擦个不住。
这一切我都收在眼底,我知道胡嬷嬷是要考考我,便轻轻上前,向胡嬷嬷躬身道:“两位姐姐方才茶杯放的有些靠桌边儿了,让嬷嬷不意中受了惊扰。嬷嬷可曾烫着了手臂不曾?让奴才瞧瞧。”
胡嬷嬷笑道:“不妨事,不曾烫着。”
于是我又向梅清姑姑道:“姑姑可曾烫着哪里了不曾?”
梅清姑姑道:“不曾。”
二人都没事,我知道下一步是让梅清姑姑换一身衣裙。她的裙子方才被打湿,按礼节来,此时肯定是需要找个合适的理由下去换一套衣裳,于是我便向胡嬷嬷道:“自打听闻嬷嬷要来勤芳苑视看,我们姑姑已经欢喜了好些日子,费了些精神备了一套新装预备迎接嬷嬷大驾,今日嬷嬷来得早,姑姑还未及换上呢。”
我向祁玉道:“祁玉,你伺候姑姑进去换上那套新装罢!”说着,我便躬身伸臂,向梅清姑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于是祁玉便搀了梅清姑姑进去换衣服。
我拿了帕子,将胡嬷嬷肘边的茶水、茶叶擦拭干净,收了茶杯,将一切收妥帖,退回原位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