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这回事,最是容易传得人尽皆知,也是最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所以没一段时间,蜀国世子凌霍此人,已经被皇朝人淡忘,与之一同忘却的便是那世子与左相嫡女纠缠多年却未成眷属之事。
对于赵歌来说,时间是一剂良药,那一场没来由的大病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坚固了,再也不是遇事就哭的那个贵女。
在她刚愈之时,她曾畏惧过这人满为患地热闹,甚至都不敢出门吃茶听书。
可她心中一直有一事未解,那日卧床之时听到的说书声,到底是谁?
久久未得答疑,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扶风楼一探究竟。
赵歌坐到曾经她喜欢的雅间,望向楼中说书人的那个地方,却见那地方早已没有竹帘遮挡,有个老者端坐在案桌前,手执纸扇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意摇着,与下方的客人就着故事有说有笑。
“小二,你可知从前的说书先生去哪里了?”赵歌问。
“从前的说书先生?小姐说的可是那位隔着竹帘的?”小儿一看就是个精灵的模样。
赵歌点了点头。
“那位啊,虽说故事说得甚好,却要隔着帘子,不少贵客不惜一掷千金都想一睹尊容,他却说什么都不让,掌柜的觉得这人怪哉,便逐出楼去了,他讲的那些精怪之事甚是有趣,我也觉得惋惜之极。”
赵歌心里默默赞同,随之又问:“你可知他去往何处了?”
小二打趣,“小姐莫不是真迷上那说书的胡诌的精怪故事了?不过呀,谁也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又往哪里去了。”
“掌柜也不知吗?”赵歌只觉那说书先生越来越是个迷。
小二摇了摇头,赵歌看了看铃儿,铃儿连忙掏出些碎银子请走了店小二。
赵歌抬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这扶风楼的茶再怎么也不敌那日那说书先生为她沏的。
这扶风楼,也止步于此了。
赵歌才刚下了马车,便瞧见府门前停了不少马车,不禁心生疑惑,这相府何时有这么多贵客?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铃儿一眼便察觉到的赵歌的疑问,连忙附耳诉之:“听闻近日皇上要实行新政,提倡四国人人皆是天下之子,并无差别,提了不少混血者入皇朝拜在朝臣门下,都说皇上此举是为了将这些混血者提至高位,来改善混血者的地位。”
“所以这些马车可能是拜入左相门下的混血者的。”
赵歌一听便明了了,她想起小瑶,那个美丽又不幸的混血者,如今新帝登基,天下将会有另一番明亮,她心中不禁一阵欣慰。
小瑶,若是见此天下景,定不会再错付真心了吧。
赵歌想着想着走进府中,她往远离正厅的一侧走廊走,尽量避开那些男客,却不知,在另一侧的走廊,有人正与她同时走过一处,两人在某种意义上的错过,又是某种意义上的重逢。
两年后
“咳咳——”
左相喝完药靠在床边便咳了起来,赵歌连忙伸手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爹爹何必喝药喝那么急。”
左相缓过气来,吩咐道:“传公良来!”
“慢!”赵歌喊住要去传令的侍从。
侍从抬着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爹爹现下才刚喝了药,不若先歇息一会儿可好?有什么事,我可以替爹爹转达公良先生。”赵歌说什么都不可能再让左相再操劳。
“罢了罢了,你告诉公良,那些事过几日再说吧。”左相看出赵歌的担心,便顺了她的意。
赵歌扶着左相躺下,“爹爹可要好好休息。”
门外,公良褡犹如一棵树一动不动地立在一旁,见赵歌出来,他连忙拜见,赵歌也回了个礼。
“大人可好些了?”
“还需再多休息些,家父让我转告先生,那些事容后再议。”
“那我先回宫禀皇上了,还请小姐转告大人,万事皆可再议,请大人一定要先保重身子。”
赵歌点了点头,公良褡拜别,转身离开了左相府。
赵歌盯着公良褡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她才缓过神来。
这公良褡早前被皇帝派到左相门下的混血者之一,久而久之,他的文采能力相较那些混血者立马是鹤立鸡群。
她想起从前和左相的攀谈中,左相对公良褡的评价:
“若是将这人分为两边,一边善文,另一边善武,大多数人只在文与武交接之处,难有皆擅长之人,而公良褡此人,便是善文之极端,相对的,他身为男子却丝毫不善武艺。”
“可这人心性却不能妄断,他比武将都来得坚定。”
她还记得她当时说了一句打趣的话:“照爹爹这么说来,这公良褡便是什么都绝佳,就是唯有一处硬伤,不善武艺。”
可赵歌对公良褡最深的印象并不是他的才华,而是他那双不苟言笑的狐狸眼,她从未见过有哪个男子会生得比女子还漂亮的一双眼,只可惜那双眼常年无神且淡漠。
还有公良褡那酷似扶风楼说书先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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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也只是觉得巧合,她并不觉得她一个过了待嫁年纪,甚至这公良褡还小她一岁多,她与他会有什么牵扯。
她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而她如今所愿就是能陪她年老的父亲左相最后一段路。
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那日,赵歌如往常般在书房作画,左相踏进屋中,赵歌连忙放下笔迎上。
“爹爹身子刚好些,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让人通传一声,我便过去寻爹爹。”
赵歌扶着左相坐下,抬手给他沏茶。
左相看着这个从小被他捧在手心的女儿,只见她眉眼清秀如初,举止得体,知礼又温顺。
他一边欣慰自己的女儿有这般姿态,一边又觉得惆怅,这样的闺秀竟寻不到良人,那今后那么长的日子,谁来照顾她?
“爹爹这是怎么了?”赵歌察觉到左相神情不太对劲。
“你可知那刑部尚书嫡子?”
赵歌在脑海中搜索,“可是那蔡家公子?”
“是他。”左相点了点头。
“有幸见过几回。”赵歌只是略微有些印象。
“他刚及弱冠之年,也并未娶妻,为人算是正直,刑部尚书与我也算挚友,你可愿与他见上一见?”
赵歌顿了顿,虽说这些年她早已不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女子,可凭着身份地位,还是有不少人上门求娶,但她都拒绝了。
可事到如今,左相终于忍不住要为她谋今后了,她自是知道左相的顾虑,可她……真的要随便嫁给一个合适的人就此相夫教子吗?
不情愿。
她的心里不断回荡这句话。
赵歌的话到了嘴边,抬眼却看见年老的左相。
“爹爹,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考虑考虑。”
“自是可以,歌儿,那些事早已过去,你也不必多想,父亲会给你物色几个世家子弟,你只需挑你喜欢的便可。”左相抿了一口茶。
赵歌微微垂眉,“多谢父亲。”
左相看向窗外的绿树,目光深远,“这住了半辈子的相府,如今也算要结束了。”
替新帝培育忠臣接手左相之位,这大概是现在左相最后的任务了。
赵歌看得出左相对于这相府的感情,这不仅仅是一座府邸,在这府中发生过的太多事,都让左相难舍难忘。
可皇朝规矩历来便是让位之时必要连府邸一并相让,所以这左相府,今后定会有新的主人。
一连几日,赵歌都沉浸在思考中,她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寻个人嫁了,好让左相安心,一边又想着,能不能有什么办法保住这左相府,至少让左相在这终老。
突然间,像是一道光在脑海中闪过,她正稳稳地抓住了。
“铃儿,你说这左相之位今后会属于谁?”
“小姐可是问倒奴婢了,我一个下人,哪知道这些事。”铃儿笑着在一边摆茶点。
赵歌举起扇子轻轻碰了碰铃儿的背,“以为我不知道你整日就爱打听外边那些消息吗?还不快说。”
铃儿笑嘻嘻地凑到赵歌跟前,“还是小姐了解我,我听说啊,这皇朝之中,最有可能接任左相之位的有两人,一人是大人的学生公良先生,另一位是一个世家子弟任公子。”
公良褡这人赵歌是知道的,左相对他的才能常常赞不绝口,可那任公子她也只是听说过。
铃儿继续说:“如今朝中呼声最高的当属那个世家的任公子了,因为他是皇朝人,家世显赫。但公良先生是混血者啊,虽说如今新帝帮扶混血者,可那么多年来混血者地位一直低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说变就变,所以可能这左相之位,公良先生就算才华横溢,也……”
赵歌明白了铃儿的欲言又止,脑海中又显现出那一双淡漠的狐狸眼,公良此人,好似也并未娶妻?
想及此,她心中一震。
她原先还以为他们年纪相差一岁有余,定无什么相关之事,如今这便是这么巧合吗?
“公良先生可有婚配?”
“听说公良先生一直独居,连家中奴仆都是一些侍从,仅有几个洗衣的婆子。”铃儿毫不掩饰地将自己听来的事情都告诉赵歌。
赵歌觉得有些吃惊,想不到眼神那么淡漠的人,生活竟也那么淡漠,她不禁将公良褡联想成曾经听说过的,那种脾性古怪不喜人贴身伺候的人。
如此一来岂不绝佳?若是真有可能,他们俩毕恭毕敬,安稳无事不就挺好?
“你可知,公良先生平时会去哪里?”
铃儿一惊,“啊?小姐?你?”
赵歌给了她一个眼神,她才缓缓开口:“好似听说,有人在扶风楼见过公良先生。”
犹豫再三,赵歌还是挑了个日子出了门。
如果将来接任左相之位的人是她的夫君,那这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才刚进扶风楼,便有小二堆着笑脸迎了上来。
“赵小姐,许久未见你了。”
赵歌乍一看,她认得这张脸,“劳烦带我去我从前爱去的那个包厢。”